親君子

3月 31, 2022

文/郭立昌

君子存仁禮之心
儉讓愛人蒙天助
君子存仁禮之心
孔子論語曰親仁
管仲四維禮為首
孟子強調爵齒德
舜則恭己正南面

轉眼2016年至今，已有六年從指縫溜走。

2016年3月31日說好4月1日上午去看梅可望先生(1918~2016)；想不到，生性幽默的梅校長竟然選擇「愚人節」清晨仙遊去也。

梅可望先生與郭立昌

聽他的司機翁先生說：「校長上班到最後一天，下班要我載他去『卸多』(理髮)，然後就走了---」校長理完髮，還笑著告訴翁先生：「老同學謝東閔，好友李煥、王昇都來看我---」聽得翁先生都起雞皮疙瘩。

有一次，梅校長在他那二十坪來大的簡單宿舍請我們吃飯，說道：「我們一群人到日本，有人問：『尊夫人怎沒一起來？』聽者答：『哪有人進餐館還帶便當的？』---」當場被梅媽媽罵「不正經」，校長像做錯事的孩子，只有呵呵傻笑。

我和玲虹結婚三十年時，他送我們：「吵吵鬧鬧四十年，人人都說好姻緣；人生若有四十年，再吵再鬧四十年。」我們2010年結婚三十週年時，遇到貪腐集團強力的搗巢，已經持續十年貪腐攻擊的力道毫無減弱的跡象，梅校長依然鼓勵我們要樂觀地迎接新的十年。藉著他的鼓勵，我們在漫天亂箭中，困難地前行，轉眼也過了一齒年；這段期間，揚言「不讓你們活過2004年----」的摩押王/亞捫王/西珥山王，一個個皆先我們隨風飄去，如糠粃墜落入燒著硫磺的火湖裡。

最近這十年，全世界則繞著我們的發明在運轉，越來越火。尤其是，新冠疫情期間，人人進出公共場合一定要使用我們帶至世間的「射頻轉換科技」作好防疫措施。當年我們在APEC提出的「衛生倡議」被稱為先知預言。2020年疫情期間，內人早年吵著要實現的「非現金」(Cashless)交易系統，正式達到年交易額「壹仟兆元」—各位可知道這是啥概念？

丁玲虹發明的射頻轉換科技之應用

猶記SARS肆虐的2003年，澳洲政府邀請玲虹擔任APEC講師，為「區域經濟發展失衡」提出解決之道，我們冒著生命的危險，到泰國去為台灣開出路，居然陳姓人士拿著《國防雇員的女兒》到台中市中港路中港新航道，丟書在一位長輩面前叫囂：「你，你為什麼幫這個丁玲虹『富裕台灣』---」書的封底寫著「富裕台灣、富裕台灣、富裕台灣」三次，內容則說明「方法/步驟/工具」。梅校長答道：「我這裡是『台灣發展研究院』，當然支持富裕台灣囉！」下場就是「預算被砍光光」，梅校長洒脫地說：「再艱苦的日子都要想法子度過。」

梅可望先生與丁玲虹

梅校長提起1948年，國共內戰，他服務的單位從南京遷到廣州，物價一日三市，幣值每況愈下；有人建議再遷都「柳州」。梅校長寫了一份報告，說明古云：「死在柳州。」不是沒有道理的—因為共軍的陸軍氣燄正盛，遷到廣西正好變成甕中之鱉；反倒是「遷都到台灣還比較安全」—因為共軍沒有海軍。後來代總統李宗仁落跑，他的建言居然被採納。

問題是，他的單位拿了850元叫他帶六人(其中有兩個孕婦)運送一千五百箱公物到台灣。梅校長說：「疾風知勁草，板蕩識忠良。」當年才三十歲的他，在欠缺人手，沒有資源的情況下，也不知哪來的智慧和勇氣，神奇地帶著這批公物飄洋過海到台灣，而且神奇地找到警務處的走廊暫存這批公物。其中有一項重要的資料—「國民大會代表選票」，蔣介石隨後來到台灣，於1950年就是使用這項重要的資料「當選第一屆總統」，在台灣建立起「中華民國」，延續了國祚。

習慣在「憂患」中創造新局的梅校長，認為「黑暗總會過去」、「白晝必定來臨」；果然，那個我們一路支持爬上高位的陳某，在2008年11月11日演出了台灣民主政治史最可恥的一幕。如前述的「壹仟兆元」非現金交易系統，不知道鄉親懂不懂自己失去了什麼貴重之物？然而，可確定的是，梅校長創辦的台發院依然為台灣的發展繼續貢獻。

台灣的民主改革稱為「寧靜革命」。其實在1990年2月的國民黨總統候選人提名，暗潮洶湧，梅校長以「一團混亂」形容臨中全會的場面。當時，台灣政壇最有份量的人物為「謝東閔」先生，他和梅校長是國防研究院的同學，關係好到都能夠開「餐館與便當」的笑話。老先生生日時，我們總會抽空到外雙溪看他，有一次提到1990年那個場景，謝東閔先生說：「那時我當主席，看見混亂的場面，正在頭痛的時候，可望兄正好舉手----」梅校長說：「本著『孤臣孽子』的心，我表達我的意見。」梅校長建議先「清場」，驅離沒選舉權的人，再以「起立」表決的方式，謝東閔主席接受建議，結果是李登輝先生順利當選中華民國第八任總統，也才有至今全球還在努力的民主鬥士欽羨的「民主實踐」。

謝東閔先生和丁玲虹

好友印度駐台代表「巴帝亞」先生，有一天說要到中部走走看看，我就帶他到了台中。梅校長聞訊，很爽朗地說要請客。我們在福華梅園吃飯時，梅校長說：「印度是個偉大的國家。」巴帝亞先生聽了心花怒放。梅校長提到抗戰期間，他接獲蔣委員長的命令，前往美國學習「警政」，就是走滇緬公路到印度，然後一路到了孟買等船，搭船繞了地球一圈才抵達美國；在候船的期間，他在孟買附近遊覽，發現恆河文化真的有其獨特之處。

郭立昌與印度代表巴帝亞先生

由於梅校長的「警政」學歷，警校在台灣復校，他從教務長幹到警察大學校長。後來，1978年他接受東海大學董事會的徵召，擔任東海大學14年的校長；所以，我們就以「梅校長」稱呼他，比較簡單親切。

其實，會和梅校長結緣，是1971年家父郭坤成滷著我說：「我不要讓人看不起，我要當董事長----」向來唯父命是從的我，只好拿永康鹽行中正南路的一塊兩千多坪土地，創建「百生金屬工業股份有限公司」，初期的產品是揚聲器的「Yoke」(軛)。1972年某日，我接到公司打來的電話，急促地說：「有…有…有大官來----」當時工廠的廠長只有小學學歷，竟然有「行政院青輔會」的大官來訪？嚇到手足無措。我飛車趕到現場時，時任青輔會秘書長的梅可望先生笑嘻嘻地對我說：「很抱歉，沒約就來拜訪---」表示是到台灣各地考察本土企業的狀況，經過台南順道過來的。

幾年後，我們越來越熟了。某日，梅校長提起「令尊郭坤成有黑紀錄」—因為蔣介石初來台灣時，為了鞏固邊防在台灣「強力掃蕩匪諜」；向來處事輕忽的父親，居然不知輕重地去營救一個匪諜，反倒被羅織罪名，搞到自己生不如死，全家陷於饑寒交迫。全家的生計只靠祖母的小剪刀維生。幸蒙天佑，全世界只有我相信父親的技術有用，努力地習得他的一技，加上神跡，他在1966年被逮進新生街時，一家人才能存活下來。

惡徒不解的是，完全不懂得經營，又不願意學國語的郭坤成，怎麼會在出獄後不久，就搬離了崇安小街，住進公園路自建的房屋裡。更怪異的是，郭坤成在1972年擔任一家近甲廠房「百生金屬工業股份有限公司」董事長。惡徒黑函檢舉：「郭坤成肯定是匪諜，資金來源可疑----」加上家父管不住自己的嘴巴，非常喜歡盜誇，導致層峰的注意。當時行政院長的政策在於鼓勵發展本土工業，所以指派時任青輔會秘書長的梅可望先生特地到台南了解情況。梅校長看我一個少年人，如數家珍地介紹工廠裡的製程和產品，連連點頭稱是。不知低調的家父，根本不知道他大禍臨頭，卻莫名其妙地躲過一劫。

梅校長擔任東海大學期間，我到學校去看他，他很高興地招待我。居然對著一個女孩子，說：「來，這是郭叔叔。」表示那個女孩子是他的「小女」。害我不好意思到耳根發紅。

祖母臨終前，一直交代：「要尋找你的坤玉伯父----」祖母曾經當了台南第一世家的主母26年，卻在一個悖謬的世代被奴婢夥同日軍在1937年抄家；奴婢仍不以為足地，慫恿日軍徵調坤玉伯父和家父進入日軍服役。家父雖被徵調入凶險的海軍服役，卻得貴人相助，活著等到戰後返鄉。坤玉伯父則被徵調入陸軍，聽說「死於南洋」。經過幾十年的追蹤，確認坤玉伯父戰死於新幾內亞的雅卡吉戰役。

人間世就有如此巧的事，梅校長在1990年居然因緣際會擔任「新幾內亞駐中華民國名譽代表」。可惜的是，梅校長1995年率領「台灣企業家訪問團」前往摩爾斯比港訪問新幾內亞(簡稱巴紐)的投資環境，他打電話邀請我，我卻因為預先有約重要的事情而不能隨團前往巴紐；不過，從梅校長那裡獲得了許多的資訊。經過幾十年的努力，坤玉伯父終於脫離了東京靖國神社的禁錮，返鄉回到富貴南山，與祖父母和先父團聚。

魂斷南洋的伯父已經返鄉

儒家稱「爵、齒、德」為達尊。孟子引用曾參所言：「天下有達尊三：爵一，齒一，德一。朝廷莫如爵，鄉黨莫如齒，輔世長民莫如德。」(孟子‧公孫丑下)所謂的「達尊」就是被世人共同認為尊貴的東西—有三樣：「1.爵位，2.年齡，3.德行。」朝廷上最尊貴是爵位(官位)；鄉里中最尊貴是年齡—所以有耆老；而匡正世道人心，莫過於「德行」了。孔子說：「為政以德。」(論語‧為政) 德者通於天地也，梅校長持守孔孟之道，雖然沒有很高的官位，卻能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；而且在九八高齡還在為「台灣的發展」竭盡心力，直到生命的最後一秒鐘。那群年輕貴族真的需要好生地學習。